每天只喝一杯咖啡的黑猫

【正文】

1

夜风在耳边呼啸，灯火被疾步甩在身后。肾上腺素在血液里飞窜。暗巷曲折，而彼方枪支拉开保险的声音在粗重的呼吸声中仍旧听得分明。

前一刻还在街上走访的周巡简直像是下一秒就一脚踩进了诡异梦境的深潭。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不是。他手中紧紧抓着的另一个人湿冷滑腻的手掌提醒着他，这个时候他必须保持清醒。

很奇怪的是，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他竟然有点想笑。

你看，我又捡到你一次。而且你每一次都能把自己弄得挺惨。

他转过去，身边的人脸色苍白，嘴唇哆嗦，满头冷汗。他扶住那人肩膀小声问，带家伙了么。

关宏峰摇摇头，眯了下眼睛，皱着眉有些讶异地看着他。“周巡？你……”

周巡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说，你在这等我，只有一个人，我去把他引开。

关宏峰闻言死死地拽住他，用气声嘶嘶地说，不行！你别胡来！

周巡拍拍他的胳膊，笑了笑，说地方太小，他迟早摸过来的，你在这歇会，交给我吧。说完就闪了出去。

关宏峰被甩在身后，没过多久，静夜里传来一声枪响。

2

关宏峰靠在墙上，大口的呼吸。意识像是沉入了深海，簌簌的血流声充斥在耳边，隔绝了世界。手心里是一颗沾着血的子弹。被人亲手从骨肉之间剥离，只为了他“兴许能用上”。

他死死地攥着那个带来灼烧感的小玩意，指甲在掌心抠出深深的血痕。凉的血和热的血，交融在一起。

他知道周巡身上有个经年的旧伤痕。

好多年前，刚听说周巡出事的那会他去医院探病，站在门外听着刘长永对着病床将人骂的狗血喷头。正处在任职的公示期，哪怕为周巡好，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刘长永对上，下楼远远溜达了一圈才回去，结果上了楼走廊一露头仍能听见刘长永的咆哮。他干脆地抬手推门进去，周巡趴在枕头上，转头一看是他，凄风苦雨骤然春光灿烂，对着他笑得满足。惹来刘长永一声冷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走掉。他看着病床上傻笑的半个徒弟拉下脸，想接着骂人，对方却带着点委屈的神色，从被子下面探出手偷偷勾他的手指……

关宏峰把脸埋在掌心。不敢再细想。

后来无数个夜晚，他的手指抚过那个疤痕，责备他的不小心。却从未想过与自己有关。

从警之初遇见的那个人，老练沉稳，出手狠厉，撂翻了凶徒之后叼着烟一本正经地教导他，背过身却用小心地隐匿着温柔的眼神偷偷打量过来。后来他在格斗场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身上看见了惊人的相似，甚至曾反复地在调转过来的档案中去寻找蛛丝马迹，最后却相信了那仅仅只是相似而已。毕竟最疯狂的妄想也不能使他相信他们竟会是同一个人。

现在事实却摆在他的眼前。他见证了那道伤痕因何而来。而男人摸着他的脸问他，怎么回事。

长丰支队二楼走廊。关宏峰注视着那个不起眼的角落，曾经有个人站在那里与他视线交错。

四五点钟的时刻。不甘沉落的夕阳映照下来，竟有些刺眼。他眯着眼睛转过去，想仔细看看周巡，却又迟疑着，生怕看见过去的或者未来的影子。真谢谢我，就对我好点。他想起那人抿着薄唇轻声说出的这句话。此刻在回忆里一字一句分外清晰。

夜幕将至。迟早的事。他不知道，他这么做，算是好，还是不好。这事是冲他来的，不能拉着这个人一起涉险，要在对方还没牵扯进来的时候把人先甩出去。这或许可以叫做私心。其实也或许他该将一切据实以告。毕竟他们的羁绊纠缠远比看起来更深。但是那声枪响，想起来就让他悚然心惊。就当是他自私吧。他定了定神，做了决定。

听见关宏峰那句，“分手吧。” 周巡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异常平静地叹了口气。半晌之后，突然笑了。他点起了一根烟，却被呛得咳嗽。

他说，你说，我要是告诉你，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你信么。

关宏峰在震惊中哑然。他掩饰住情绪，片刻后谨慎地瞥了一眼周巡的神色。

“你帮我收拾吧，”周巡想着那个被倒扣起来的相框，看着窗外揉了揉眼睛，“找个时间我去取。”

关宏峰说，好。余晖将身边人笼上一层薄薄的金色虚影。他看着周巡的侧脸，不知该说些什么。周巡抖掉一截烟灰，用试探的口吻说，“你别什么都想自己担着……”

这时关宏峰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周巡。周巡在窗台上按熄了烟头，摆摆手走开。

关宏峰接起电话。

“关队，弹道报告出来了，对上了。”

“谢谢，我现在过去。”

他放下手机，目送着周巡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